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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買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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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個人對視一眼, 還是顏青畫反應快,對榮桀做了個口型:“張。”

榮桀立刻就懂了, 他們早上在西市轉了一天, 也隱約聽到有人說張家的事,但大多都只有只字片語, 實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人家。

人人都諱莫如深, 肯定也不是什麽善茬。

雷鳴回頭看榮桀,榮桀深吸口氣, 對他頷首示意。

房門“吱吖”一聲開了,外面等了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,他笑著沖屋裏鞠躬,沒往裏走一步。

“幾位當家的,鄙姓張,是如意行張家的管事。”來者淡然一笑。

“我們家老爺有請幾位當家, 去雅間一敘。”

幾人一齊把目光投到榮桀身上,榮桀略沈思片刻, 便回頭吩咐燕豐慶:“燕哥,你下去囑咐弟兄們先休息,我們三個去去就來。”

燕豐慶鄭重點點頭, 表示自己心裏有數。

榮桀不放心顏青畫自己留在屋子裏,還不如帶在身邊安全, 他們一行人出了客房, 那管事還很有耐心在那等他們鎖門。

“幾位都是遠道來客, 老爺想著你們旅途勞頓, 特地過來客棧請見,”張管事笑瞇瞇道,“多謝大當家賞光。”

他眼睛很毒,剛那一時半會兒工夫已經看出這幾人裏誰是領頭人了。

榮桀淡笑道:“張老爺客氣了。”

南鄰客棧一共有四層,二樓都是大通鋪,他們住在三樓,再往上去就是天字一號房了。

那管事領著他們直接去了四樓最裏面一間房。

他在門口敲了敲門:“老爺,客人來了。”

裏面傳來一道年輕的女音:“快快有請。”

管事推開門,自己退後一步讓開位置,彎腰比了一個請的姿勢:“客人先請。”

榮桀跟顏青畫對視一眼,擡腿進了天字一號房。

一進去便是個精致的小花廳,四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一色的襖裙,垂眸立在隔斷門前,顯得規矩極了。

榮桀擡起頭,直直望向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。

這位張家的話事人長相極為普通,他不高不瘦不矮不胖,是那種丟人堆裏都不好找的類型。

可他穩穩坐在那裏,穿著一身縐紗長衫,手上捏著一串碧綠玉珠,一下就顯出些獨特的氣質來。

他見榮桀打量自己,也絲毫不覺冒犯,大大方方任由他看。

瞧他的表情,仿佛是在無奈年輕人的不懂事,他大人有大量不計較。

榮桀也很不在意,他隨意做到椅子上,垂著眼喝起茶來。

張老爺的坐姿慢慢變了,他盯著榮桀看了一會兒,突然笑了:“年輕人,還是可以的。”

榮桀沖他拱拱手,瞧著還挺得意。

“張老板,”榮桀滿不在乎開口,“找我們過來,有買賣談?”

他們是過來走商的,本就是做買賣,榮桀這麽問再恰當不過。

張老板沖他笑笑,居然也很客氣:“確實是想做筆買賣,只是我這想要的貨物比較特殊。”

榮桀把茶杯“嘭”得放回桌上,沈聲道:“說來聽聽?”

張老板沒說話。

他身邊還候著兩個年紀不大的丫鬟,遠遠瞧著就漂亮得緊,一個個色如春花,端茶倒水的姿勢都優雅的很。

他安靜下來,那兩個丫鬟卻忙個不停,一會兒就給他煮了一壺新茶。

“我看你們遠道而來,想必人困馬累,得在我們奉金休息好多日吧?”

“我們年輕,不覺得累,忙完就得趕回家。”

張老板見他瞧著空有一張英俊小臉,說話卻滴水不漏,不由微微捏緊青花瓷的茶杯。

“既然你們時間緊,我也不多廢話,你們帶的是什麽貨我不是很在意,我在意的是你們騎來的那些矮腳馬。”

榮桀垂下眼眸,渾身氣勢驟然變了。

他在山寨裏摸爬滾打長大,殺過的人不止一個,身上自有一股兇煞氣,笑得時候旁人看不出來,生氣時卻忒是嚇人

張老板一驚,微微皺起眉頭。

這一隊人馬……真不簡單啊。

“生意嘛,總要多聊幾句,我又不是洪水猛獸,還能真吞了你們的馬不成?”張老板忙打圓場,“大家都是生意人,自有生意人的談法。”

榮桀這才松了下來,默默喝了口茶。

張老板只覺得背後都出了汗,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,什麽場面沒見過?今天居然被個毛頭小子嚇著了,自己也不太信。

他瞇著眼看了榮桀一會兒,問:“幾位從哪來?”

一個人是做的什麽買賣,榮桀一眼就能看出來,這個張老板確實是奉金的地頭蛇,卻沒做過殺人越貨的勾當,他心裏松了口氣,身上的氣勢卻還端著。

“我們從雁蕩山而來。”

雁蕩山縱橫溪嶺、川西、雲州三省,延綿數百裏,他就只給了三個字,多餘的話一概不肯講。

張老板想起之前在小舅子家聽到的那些事,心裏頭不由一凜,面上態度也略好了些。

“大當家也知道,我們大陳的棗紅馬耐力不足,若是拉貨跑馬,都不如矮腳馬厲害。”

榮桀沒理他,顏青畫和雷鳴也都老老實實跟在雷鳴身後喝茶,屋裏只能聽見張老板一個人的音兒。

“只是咱們大陳很難弄到矮腳馬,都被鮮卑那幫野人占著,想弄進來總得有門路。”

他便說邊看榮桀的臉色,見他沒剛才那般生氣,便知道自己賭對了。

“您幾位的馬都是您的愛騎,我怎麽好橫刀奪愛呢?”他輕聲說,“我只是想問問,你們這馬是哪裏買的?若是大當家能指條明路,張某絕不含糊。”

榮桀的手輕輕叩著扶手,他垂眸想了一會兒,才道:“矮腳馬的好處,你比我懂。”

張老板靜氣凝神,認真聽著他的話。

榮桀淡淡道:“幾年前我爹和一幫弟兄們拿命跑下來的線,不知道張當家願意拿出多少誠意來請?”

大陳行至今日,確實行將就木。饑荒和戰亂拖垮了這個昔日富足的中原大國,如今只剩下滿目瘡痍。

貧苦百姓無以為繼,人戶雕零如斯,卻依舊有高門大戶夜夜笙歌,食不遺夜。

有道是朱門酒肉臭,路有凍死骨,大抵說的便是如此情景。

棗紅馬的爆發力沒有矮腳馬好,若是用矮腳馬去賽馬,怕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,若他能弄來矮腳馬,便會成為奉金高門追捧的人物,在這奉金就能穩坐第一把交椅了。

張老板心中權衡片刻,最終咬牙道:“我可以出一千兩銀,買你這條線。”

他說完,還特意頓了頓等榮桀反應,結果榮桀依舊頭都不擡在那喝茶,仿佛一點興趣都沒有。

張老板心裏打起了小算盤。

一千兩不是小數目,他們家這幾年便是生意再好,也不是說說就能拿出這麽多銀錢來。

似乎過了許久,又似乎才一瞬間,榮桀突然放下茶杯,擡頭看向他。

這年輕人的眼神銳利極了,仿佛有無數的寒光紮向自己,張老板甚是都沒辦法提要先給一半價款的事,直接遲疑問:“可行否?”

榮桀回頭看了眼雷鳴和顏青畫,見媳婦沖他微微眨眨眼睛,心裏便穩了。

他慢慢悠悠開口:“我知道張老板是痛快人,沒想到還挺實在。”

“這條線是五六年前我父親親自跑下來的,當時折損了些人手進去,冒著朝廷怪罪的風險帶回了一個小馬群,若我要告訴你,便保證一字不差。”

“我榮桀在雁蕩山的名號響當當,從來一口一個釘子,絕不打誑語。”

張老板心裏一凜,覺得榮桀這個名字特別耳熟,卻又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。

“你是誠心做生意,給的價也足,以前我從來沒跟人談過,”榮桀把目光轉回他臉上,“你有誠意,我也回饋誠意。”

張老板被他帶著高高低低仿佛蕩秋千,當他終於松了口,他也不由自主跟著松了口氣。

“我可以告訴你最詳細的路線,能不能弄到馬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,”榮桀道,“一千兩銀子,你需要按我要求的給,我們此番前來是進貨的,銀子壓秤,不知可否換成金?”

張老板楞了一下,隨即道:“這個我答覆不了,需回家查庫是否有這麽多存金才可行。”

這年月官辦票行已倒閉的七七八八,百姓們不再信任朝廷,手中有銀票的全部換成了現印,如今走商交易,大多以銀兩為主。

金子金貴,最能保值,許多大商行都不肯兌金子出來,都藏在私庫了死守。

以張家在奉金的體面,不可能拿不出百兩金,只看他們想不想給了。

榮桀見事談的差不多了,便起身告辭,張老板也沒攔著,城裏都是他的人,不怕他們跑了。

“張老板,”榮桀走到門口,回頭望了一眼他,“希望這單生意能做成,我也有其他事想同你談。”

張老板難得把他送到門口,這才招呼管事進門。

“這個叫榮桀的實在不是一般人,你有何印象?”

張管事皺眉思索一會兒,突然驚叫道:“之前聽舅姥爺說,雁蕩山那邊有一夥山匪很是厲害,大當家就姓榮。”

張老板嘆了口氣,苦笑出聲:“原本還想著欺負外來人,結果沒想到被他反咬一口,真是夠狠。”

夠狠的榮桀領著媳婦回到客房,笑著湊過臉問:“媳婦,我表現得好不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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